小說推薦 – 劍骨 – 剑骨
如果你真的在乎一个人,就不要把希望放在其他人的身上!
猴子的话语,震醒了宁奕。
直到离开笼牢禁地,他都处在深深的反思中。
一直以来,自己都很幸运。
在西岭的时候遇到了徐藏,拜入蜀山,有师姐庇护,这一路走来,虽步步难行,但步步背后都有贵人相助。
徐藏,周游,叶先生,大圣……
自己成长到了今日,再到之后的北伐,再到执剑者预知的灭世之劫。
他必须要依靠自己。
后山山顶。
星火流萤,满树银花,宁奕坐在树下,心神沉浸,缓缓运转周天。
四卷天书,如四轮太阳,并不炽烈,缓缓在宁奕背后点亮。
这是一副极其骇人的画面。
执剑者的每一卷天书,都象征着某一领域的极致之力!
修行者,修行肉身,神海,力求超脱凡俗,成就不朽。
强大如白帝龙皇,走到追寻不朽的最后一步,都认为“天书”能带给他们关键性的指引。
诸多杂念,一一摒弃。
当心念沉浸,坠入心湖最深处——
宁奕看到了神海摇曳的那一束火光,时暗时明,犹如一盏风吹烛火,虽然迸发光亮,但……随时可能熄灭。
那是自己最担心的事情。
关乎性命的神火之劫。
这一劫,能救自己的,只有自己。
一双素手,缓缓搭在肩头,素手主人轻拢慢捻抹复挑,替他揉捏肩头,手艺高超,宁奕忍不住轻轻一声长叹,从闭关之中醒来。
宁奕神情复杂,一只手轻轻抬起,握住素手。
裴灵素柔声道:“大圣说的话,有些过了……在我看来,夫君已经很了不起了。我这条性命,是你拼了性命救回来的。甲子城的三万六千条性命,也是你救下来的。”
宁奕笑着摇了摇头,他站起身子,一只手不愿松开,另一只手缓缓抬起,替裴灵素拢着发丝,“大圣说的没错。如果以后我还需要依靠后山的力量,还需要依靠他的纯阳气……路不会走得长远。”
裴灵素欲言又止。
两个人相顾无言。
宁奕忍不住笑了,“干嘛这么严肃?”
“没有……”丫头深吸一口气,挤出笑容,道:“执剑者,是个很大的担子吧?”
两人之间,已经没有秘密可言。
宁奕所观想到的灭世之劫,也没有隐瞒。
所以一个人在后山的时候,丫头总是会想,背负这么一份大责,又无法与外人言说的夫君……实在是承担了很多。
“来,笑一个。”
宁奕笑眯眯伸出两根手指,指尖轻轻抵在女孩婴儿肥的粉白面颊上,挤出两个小梨涡。
裴灵素哭笑不得,配合宁奕做了这么一个动作。
“以后,要笑,要开心。”
宁奕声音很轻,端详着这张面孔,懒洋洋道:“你开心呢,我就会很开心。你不开心的话,我也会很不开心。”
“天都要塌了,我怎么开心得起来?”
裴灵素抬起两条手臂,挥舞着做出同样的动作,把宁奕面颊两侧推了上去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宁奕咧嘴,很难看地笑道:“有夫君在,天怎么会塌。”
虽然笑得很难看。
但说得很认真。
裴灵素怔了怔,咕哝一声,放下两条手臂,噗通一声撞入宁奕怀中,把脑袋埋在男人怀中。
刚刚咕哝的那句话,宁奕听见了。
说的是。
“还蛮帅的。”
宁奕噗嗤一笑。
这笑声传到丫头耳中,虽然脑袋已经深深埋进去了,但俏脸仍是一片涨红,连宁奕都能感觉到后者炽热到略微有些滚烫的体温。
“怎么这么烫?”宁奕假装诧异,伸手去触怀中丫头的额头,笑道:“该不会是生病了吧?”
“……”
裴灵素死死把脑袋埋入衣衫内,怎么也不让宁奕的手掌贴进来。
一句话,让宁奕心湖荡漾。
“要不,夫君帮我检查一下身体……”
宁奕低声咳嗽,假装没有听清,道:“你说什么?再说一遍?”
“……不说了!”
“本姑娘……”
裴灵素咬紧银牙,抬头幽怨瞪了眼宁奕。
对视之后,看到了宁奕眼中的柔和笑意,她心神一颤,又把脑袋埋了下去,声如蚊蝇道。
“本姑娘困了……打道回府……睡觉睡觉……”
“得嘞。”
宁奕忍俊不禁,抱着丫头,一个人一前一后,大字型摇摇摆摆,像是酗酒的醉汉,极其滑稽地荡下山道。
……
……
蜀山的酒宴结束,已是天明。
黎明曙光如一线潮水,缓缓推散余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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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山洞府水帘潺潺,静室之内檀香袅袅。
骤雨初晴,麝香缭绕。
裴灵素依偎在宁奕怀中,一宿未眠,并不觉得疲惫,只是稍微有些小倦。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叙着。
丫头声音有些沙哑,“你不用出去看看师兄他们吗?”
宁奕却是有些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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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将裴灵素揽在怀中,很认真地说道:“师兄们都很好,不用去看了……我怕打搅师姐喝酒的雅兴。”
说到这里,宁奕笑了笑,“等日过晌午,我再出去。”
那个时候,师姐的酒,应该是喝的差不多了。
“要离开蜀山了吗。”裴灵素声音很轻地问。
后山,说到底,不过是一纸符箓隔绝的奇点洞天。
只要这张符箓存在,那么后山便始终是与蜀山隔离开的两座世界。
明明无法看到蜀山的山,水,鸟,兽。
但裴灵素心中,早就将自己当成了蜀山的一名住客。
“……嗯。”宁奕指尖缠着丫头鬓角发丝,喃喃道:“新圣山选在北境。龙脉气运昌盛,镇压三十六洞天,七十二福地。背抵将军府,也就是你以前的家。”
裴灵素轻声道:“将军府故人去矣,不必为了我,刻意选在那的。毕竟……”
说到这里,停下来了。
宁奕看出了丫头神情上的自嘲,也看出了她未说出的那后半句。
毕竟……她又无法看见。
“还记得我说过的承诺么。”宁奕一只手伸过女子耳鬓,缓缓收回之时,虚空破碎,他变戏法一样取出了一枚珠胎圆润的白珠。
“这是什么?”
裴灵素眨了眨眼,接过珠子,轻轻抚摸,珠子入手温暖,似乎有一股暖流流淌……这股力量,她再熟悉不过了,中了白帝一击之后,身躯冰凉,宁奕总以这股力量温暖自己身躯。
是执剑者天书中的生字卷。
不……不止这些。
还有一些驳杂的,自己感知到却说不出名字的气息。
“这是……我的眼。也是你的眼。”
宁奕打了个机锋,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个珠子是什么。
这是他点燃神火之后,在天都城静居时所琢磨出的物事。
珠子内萦绕着执剑者天书的几股力量。
生字卷,时时刻刻可以为裴灵素温养身子。
山离两卷,保证了珠子内几股力量的平衡。
最重要的,便是“空之卷”!
效仿大隋皇室的通天珠,宁奕自己以执剑者天书之力,将神海的感知,传递到珠子内。
“闭上眼。”
顺从着宁奕的声音。
裴灵素听话地握住胎珠,缓缓闭目。
她的神海之中,四周竟然变得清晰,逐渐观想出一副云雾……云雾破散,火焰缭绕。
她“看”到了一张披散发丝的女子面容,鬓发被一根手指轻轻绕起,转了好几圈。
那女子闭着双眼,双手握着白色珠子,捧在胸前,披在身上的薄被略微下滑。
春光乍泄。
那女子……是自己!
裴灵素陡然睁眼,从观想状态之中醒来,对上了宁奕那双眸子。
“我看到了……自己?”
她瞬间明白过来。
通过神海的力量,自己握住这枚珠子,便感应到了……宁奕所看到的画面。
“在你离开后山之前,我会成为你的眼。”宁奕轻声道:“此后,无论我去哪里,只要你握住这枚珠子,就能看到……我所看到的。”
这枚珠子,是宁奕真正意义上的,双眼。
宁奕说的,要成为自己的眼。
他是认真的。
裴灵素沉默了,她握住这枚珠子,良久之后压下复杂的心绪,笑道:“夫君,谢谢你。”
这个人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,最重要的位置,愿意跟自己分享眼前看到的世界,一花一草一木。
所有的一切。
“起个名字吧。”
宁奕看出来了,丫头真的很高兴。
丫头高兴,他也便一起高兴。
“我不怎么会起名。”
裴灵素凝视着怀中的小白珠子,轻声喃喃,“就叫它……念珠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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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念珠。”宁奕笑眯眯道:“好,就叫这小家伙念珠吧。”
宁奕顿了顿,打趣道:“本以为你会起个有趣些的名字呢。”
裴灵素幽怨道:“夫君是嫌弃这名字不好吗?”
“不不不……”
宁奕眨了眨眼,道:“虽朴实无华,但朗朗上口。”
裴灵素道:“那夫君起个有趣的名字,我倒是想看看……有多有趣?”
鱼儿上钩了啊。
宁奕摸了摸下巴,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,“那我说了啊。”
“说吧。”丫头好整以暇。
“此珠可以观想神海,模拟另外一人视野,即便是盲人亦可以重见光明,恢复视力。不如就叫……拟视珠。”
“好名字。不过……”
裴灵素呵呵冷笑,道:“你才是猪。”
……
……
(这章补昨晚的。晚些还有一个大章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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熱門連載都市异能 劍骨 ptt-第五百一十七章 紫山不朽相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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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师弟……继续,嚯啊!”
捧着大酒坛子的温韬,摇摇晃晃,来到了谷小雨面前,就要碰个坛。
谷霜抬眼,看着这张肿胀的陌生面孔,挠了挠头,不知该说什么。
下一刹。
巨大的阴影笼罩而来。
捋起袖子的千手,出现在温韬身后,一手拎着酒坛,一手按住温韬脑袋,将身躯僵硬的后者,脑袋缓缓拧了回来。
千手笑颜如花,道:“来,继续,三师弟……陪,我,喝,酒。”
温韬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神情恍惚,分不出是先前被千手揍的,还是酒喝多导致的。
他畏惧地咽了一大口口水,“大师姐……你这酒真的大……啊不对你这拳头我真喝不下了……”
就差跪在地上求饶了。
“小师弟,像师姐这样贤惠温柔的‘奇女子’,大隋天下可不多了啊。”齐锈抱着酒坛,磕着瓜子,津津有味地看戏。
每当千手拳头落在温韬脑袋上,二师兄那浑浊的双眼便迸发出异样的光彩。
原来瞎子也喜欢看戏,而且看得比谁都要代入。
只是他的语调……有些古怪,尤其是说到贤惠温柔这四个字的时候,刻意重读拉长。
宁奕看着师姐殴打温韬师兄的画面,脑海中把师姐跟贤惠温柔联系到一起,冷不丁抖了个寒颤,狠狠灌了一口酒。
他顺着二师兄的话,笑道:“师姐的确贤惠温柔,兰香慧质……但……”
感知力天下无双的千手,向二人喝酒的方向投了一个极其隐晦的观察目光。
宁奕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。
“但这些都不算什么,最关键的是师姐酒量好啊!千杯不醉,而且酒品好!”宁奕目光炯炯望向齐锈,道:“二师兄,你觉得呢?”
“嗯?”齐锈挑起眉头,没有等来自己想象中的转折,“你说的……有点道理啊……”
宁奕舒了口气。
“那你说,既然师姐这么完美……为啥现在还嫁不出去呢?”
齐锈手指摩挲下巴,挑了挑眉毛,压低声音,本意是只让宁奕一个人听到。
他还露出一个小师弟你懂我意思吧的神情。
宁奕额头嗖嗖嗖冷汗。
话音刚落。
千手的传言,便在两人站立位置响起。
“齐老二。”
齐锈吓了一个大跳,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,唰地一声原地蹦了起来。
一只手拎着已经神志不清的温韬,另外一只手拎着超大酒坛子,一路走了数十丈,千手笑眯眯找了块清凉的山下石墩坐了下来,温柔笑道:“温韬酒量不行啊,换你来。”
瞎子面带惊恐,忽然明白了小师弟之前那番话的良苦用心。
“不了不了……师姐……我也不行的……”
齐锈想要抽身,但绝望地发现……自己肩头被一股巨力压制住,抬头一看,竟然有一尊巨大的菩萨怒目俯视。
师姐用涅槃的领域笼罩了自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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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至于吧?
“男人,怎么能说不行?”千手轻轻叩指,封了齐锈的气血,星辉,接着掌心一拍,一坛等人高的巨大酒坛,从山下阵纹中飞出,落在齐锈面前,幽幽道:“来,干了它。不准动用星辉,剑气化酒。”
齐锈双腿一软,看着这巨大酒坛。
不准动用修为化酒……这酒坛子,都够自己泡澡了啊!
“都说酒后吐真言……二师弟啊,你刚刚的问题,我也很想知道答案,为什么我这么温柔,体贴,还嫁不出去呢?”千手微笑道:“喝吧,不用跟师姐客气。”
齐锈向宁奕投去求助的目光。
宁奕陡然想到了什么,一拍脑门,哈哈笑道:“那个,二师兄啊,真羡慕你……有口福了。丫头还在后山等着我,我我我,我先撤了啊?”
后面几个字,也是颤抖的,他哪里敢溜啊,心惊胆战望向师姐。
千手淡淡嗯了一声。
宁奕如释重负,直接以空之卷点碎风雷山和后山禁制前的屏障,一步就掠出数百丈。
他以指尖触摸奇点符箓,踏入后山。
在这一刻——
蜀山的喧嚣,欢笑,所有的声音,芳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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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都消散。
……
……
后山有一条小溪。
第一次,以执剑者身份,踏入后山的时候,宁奕被阻拦在那条小溪外。
一次,十次。
数不清多少次。
这条小溪,像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,将日夜昏晓割开,小溪的那一边,是始终静谧而唯美的后山洞天。
不论是人间大雪,亦或是艳阳高照,这里……永远都是这副模样。
宁奕神情恍惚,他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,耳旁是树叶婆娑的轻舞,细碎的叶片与风声交撞,迸发出极轻的撕裂声音,很好听,很悦耳。
浸染了酡红日光的溪水,荡漾出数万片灼目的鳞光。
溪水冲刷着连接河床的大石,也冲刷着雪白的膝盖。
卸下发簪,任由长发瀑散的裴灵素,赤足踩在小溪上,及膝的紫色纱裙随风飞扬,裙摆如流火,雪白如羊脂的肩头落了三四片长叶。
宁奕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孩。
辉光笼罩下,丫头面容一片模糊,但眉目间的笑意,却给人一种直抵灵魂心底的温柔。
她伸出了双手。
他也如此。
这个世界变得寂静,除了叶落的沙沙声音,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静。
树梢头的猴子,围观着这一幕,忽然觉得啃了一半的果子都不甜了。
……
……
“真~不~戳~”
猴子仰首喝着酒,大着舌头连连赞扬。
今天是什么好日子,丫头竟然破天荒给自己来了这么多酒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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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惬意地在酒坛子中,躺成一个大字型,抓着腮帮子上的猴毛,懒洋洋问道:“小宁子,这一架,打得如何?”
宁奕神色凝重起来,回到后山,跟丫头温存之后,他说起了长陵之行所发生的事情。
最重要的,其实还是那场荡平小无量山,击杀圣君的神战。
真正来说,荡平小无量山的,不是宁奕。
而是大圣爷。
在圣坟的战斗,已经超越了宁奕的认知范围。
“这一架……打得太快了。”宁奕坦白,挠了挠头,好奇问道:“大圣爷,您老跟那位圣君是什么关系啊?”
言语之间,似乎是很久之前的老熟人。
“什么狗屁圣君……”猴子嗤笑一声,道:“老子不认识这玩意儿,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小丑。”
“下次遇到这种人,直接一棍子敲死。”猴子淡淡开口,霸气十足:“天塌了,老子给你撑着。”
宁奕试探性问道:“那人说……不仅仅认识你,还认识紫山的一位前辈。”
在圣君的口中,紫山应该还存在着一位不朽!
而且……圣君称呼那位不朽为疯子。
“不该问的别问。”
猴子皱起眉头,抿了口酒,言简意赅的提点了这么一句。
宁奕知道,自己猜测地果然没错,猴子之所以如此待见丫头,当初愿意帮助自己逆命,是与丫头紫山的背景身份有关的。
那位圣君口中的紫山疯子,多半是真实存在着的。
而且,还与猴子关系不浅。
“前辈……是我想问的。”
裴灵素深思熟虑之后,依旧选择开口。
她知道,大圣未必会回应自己。
“灵素出身紫山,师尊如今是紫山山主。”
“这千万年来,紫山历代单脉相传,研究生死禁术……而且只传女子。”
裴灵素直视着大圣,她跪坐在光明牢笼之前,坦白心迹。
“如今我的师尊,正在闭关,对抗寿元大限,生死危难之际……若是紫山真有那么一位抵达不朽的前辈,愿意相助,想必她便可以度过这一劫。”
猴子面无表情,不为所动。
他幽幽道:“说完了吗?”
宁奕深吸一口气,替丫头开口,道:“如果大圣真的认识紫山那位不朽,只要告知奇点方位即可。”
“并非我不愿帮你们,而是我帮不上你们。”
猴子一副木然神色,语气没有波澜地开口,道:“她是否活着,我不知道。就算活着,躲在哪里,我也不知道。你觉得……像我这么一个,被困在笼牢内,数万年不曾见过天日的人,脑海里还会记得些什么?”
裴灵素的眼神微微一亮。
那么……紫山确实存在过这么一位不朽!
自己身为紫山下一任山主,竟然毫不知情……这个秘密,师尊知道么?
“更何况,生死有命。”
猴子忽然连酒也不喝了,缓缓将酒坛放下。
“紫山研究的所谓生死禁术……没有用的。”他恹恹开口,道:“自己的命,终究只有自己才能渡。”
“其他人,渡不了。”
宁奕和裴灵素,都怔住了。
“可是前辈,您救了……”
宁奕的话语,刚刚出口,就被猴子不耐烦地打断。
“我能救这小丫头,是因为她命不该尽,是她运气好,是她还没死——”
这是宁奕第一次看到,笼牢内的猴子,露出这么愤怒,这么严肃的神情。
他双手按在巨大光明笼柱之上,嗤嗤生出炽烈的火光和烟雾。
“宁奕!你给我听好了!”
大圣眼神无比冰冷:“如果真的在乎一个人的生死,就不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,尤其是不要放在我身上,归根结底……我救不了你们任何一个人。”
爱不释手的都市异能小說 劍骨-第五百一十六章 你永遠是我的師弟閲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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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奕离开北荒云海,直接开启门户,重新返回大隋天下。
与师兄的“破壁垒”,火凤的“天凰翼身法”不同。
宁奕的世间极速,更像是一种穿梭术,在执剑者神性开启门户,击碎空间屏障之后,实现极远距离的跨越。
即便北荒云海和大隋天下之间隔着一片草原。
神念选定目的地后,无法在中途停下……门户的另外一边,就是大隋西境。
蜀山。
这趟跨越南北两座天下,消耗了宁奕相当大量的神性。
下次击碎空间壁垒,要好好休整一段时日了。
不过。
在长陵宴席结束之后,宁奕终于可以不再那么紧迫地被时间所追赶。
大隋天下,迎来了短暂的太平。
星火门户在蜀山山门之处缓缓打开。
从门户内踏出,宁奕揉了揉面颊,抖落一身云海雪屑,神情收拢。
他的心情其实颇有些微妙,颇有些忐忑。
自己在天都闹出来的动静,恐怕如今已经传遍整座大隋天下……师姐不可能不知道。
果然。
风雷山顶传来一道神念。
“宁山主。”
师姐带有威严的声音在宁奕神海内响起。
不冷不热的语气。
“灭小无量山,立天神山,真有你的啊。”
“来风雷山一趟。”
宁奕无奈叹了口气,向着风雷山方向走去,这一次没有动用神通。
宁奕缓步而行。
蜀山平日里静谧的山景,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。
宁奕神色凝重,望向诸峰。
山道两旁,立着一位又一位黑衫白衫腰佩长剑的弟子,宗门的长老,暗宗的前辈们,他看到了好些熟人,携家带口的苏福胖子,时常为小霜山清扫石阶的那几位内门弟子,那些叫不上名字,但住在蜀山时常会遇见的人。
看到他们,心中便觉得温暖。
宗内虽然多了很多人,但并不吵闹,这些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山道两旁,就在宁奕的必经之路上等着,向着这位陪伴蜀山走到今日绝巅的小师叔,投去复杂的目光……长陵宴席,宁奕剑压小无量山,破例建立新圣山的消息,已经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朵。
宁奕走得很缓慢。
也走得很艰难。
他看出来这些人眼中的情绪,敬畏,尊重,遗憾……
师姐这一次,没有在风雷山顶闭关。
她就站在风雷山下,两旁蜀山剑修子弟列阵排开,人山人海,落针可闻。
宁奕来到了师姐面前。
齐锈师兄在左,温韬师兄在右。
就连谷霜这小子,都从西岭赶了回来,满脸风尘仆仆的霜雪模样,来不及擦拭面颊,站在师尊和两位师叔身后。
“蜀山门内,三千弟子,闭关修行的,外出执行任务的,今日,出关的出关,召回的召回。”
人潮寂静。
千手的每一个字,都在山间回荡。
“宁奕。”
她轻声道:“如今你所见的,便是完整的蜀山了。”
这些年来,蜀山从未如此的“完整”过,暗宗的弟子性格孤僻,常年不见人,主峰弟子向来古怪,温韬常年晃荡在外,游山玩水,没个正经模样。
想要像如今这般“团聚”一场,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。
谷小雨半边身子侧躲在齐锈师叔身后,不敢去看宁奕,小师叔开创了一座新圣山,这乃是惊世骇俗的功业,他本该为小师叔开心才是……可火急火燎赶回蜀山,他却不敢面对这个事实。
小师叔,要走了。
建立了新的圣山,那自己是不是就不能喊他师叔,要喊山主了。
少年神情困惑,觉得山主这个称呼好是生分,怎么念也念不出来。
宁奕深深吸了一口气,他抬起头来,环顾四周,将风雷山左右的蜀山同门,师兄弟们,都纳入眼里。
气氛,有些凝肃。
“师姐,两位师兄……”
宁奕刚刚开口,就被千手打断。
千手淡淡说道:“还漏了一个人。”
她抬起手,袖袍内浮现出一枚通天珠,星辉翻涌,将后山水帘山顶的景象倒映而出。
裴灵素坐在山顶,面前悬浮着另外一枚通天珠。
这下齐了。
蜀山的所有人,都在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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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宁奕心底最深的牵挂……这是他的家园。
他深深吸了口气,觉得眼眶有些酸涩。
“小师弟,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?今日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日子。”
忽然,千手笑了,“建立一座新的圣山,这可是大隋两千年来都没有人做到的事情……当这个消息传到蜀山的时候,我们所有人都为你感到高兴!发自肺腑的高兴!”
这么多年,皇权死死压制着四境圣山。
当一个站在山顶的人,做出跨越时代的创举,亲眼目睹他成长的人们……当然会为他感到骄傲。
“而今日,你所看到的蜀山,一个完整的,团结的蜀山……乃是五百年来最强大,最辉煌的时刻。”千手的声音高昂起来,带着三分沙哑,诸峰山谷荡起凌冽浩荡的长风,吹拂着数千袭衣衫猎猎作响,迸发出金铁交织般的剑鸣。
每一位闭关的弟子,自发走出静室。
外出执行任务的剑修,纷纷回到宗门。
为的,就是见这一面!
“很高兴,能看着你一步一步成长,兑现赵蕤先生的谶言。”
持细雪者,为蜀山小师叔。
天下大势,为之辟易!
蜀山成就了宁奕,宁奕也成就了蜀山。
“这算是……祝福吗。”
宁奕努力将心潮的激荡按压下来,笑道:“总有种我快要死了的感觉。”
“宁山主。”
千手调侃了一句称呼,然后正色起来,认真道:“不论你在外面如何厉害,不要忘了,你永远是从蜀山走出来的弟子,你永远是我的师弟,永远是这些人的师叔。”
宁奕抬起头,环顾一圈,在心底默默道……那当然!
蜀山是自己的根!
“小师弟,你我之间,解释的话语,就不用多说了。以后,小霜山会为你留着,楼也会留着……什么时候累了,欢迎随时回来。”
千手上前,与宁奕相拥。
宁奕一开始担心,自己建立圣山的举动,不会被师姐所理解。
自己多虑了。
看着自己一步一步,成长到如今的师姐,怎会不理解新立圣山的意义呢?
“师姐……这里可是我的家啊。”宁奕柔声道:“我可舍不得你们了。”
“油腔滑调。”千手笑了笑,拍了拍宁奕肩膀,示意他与自己并肩而立,面对诸山弟子。
人山人海,剑气摇曳。
千手轻声传音道:“小无量山,你不动手。我也会找机会动手。”
圣山争斗,触怒铁律。
但朱密几次三番的挑衅,试图发起战争……蜀山自然不可能容忍。
宁奕很清楚,破境涅槃之后,以师姐的性格,短则数月,最多一年,就会找朱密清算!
“长陵宴席,干得漂亮。”她微笑道:“这些人,本来该是去小无量山的路上的,多亏了你,我们有机会聚在一起喝酒。”
宁奕怔了下。
温韬上前一步,朗声道:“诸位同门,西境太平,天下太平!今朝有酒今朝醉!今日,诸峰弟子,不醉不归!”
呜呼——
肃立的蜀山剑宗弟子们,对视一眼,露出了释然畅怀的笑容。
阵纹流淌。
风雷山前,空间阵纹呼啸,堆积成山的酒坛,浮现而出!
宁奕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……他望向师姐,什么时候,风雷山囤了这么多的酒?
千手微笑道:“后山有个喝酒的无底洞,所以我就特地备了些。”
以她的智慧,虽然丫头什么也没说。
但师姐……已经猜得大差不差了,陆圣山主的云游,赵蕤先生的谶言,徐藏师弟的砸剑,叶长风的不朽机缘,以及小师弟的几次造化……都与后山有着密切的联系。
既然那位前辈不愿意展露真实身份,她也便不问,不求,安安静静给丫头备上好酒便是。
宁奕细细品味了一下师姐的话。
很多事情,他也就懂了。
宁奕轻声道:“师姐,赵蕤先生做得最正确的事情,不是留下那几句谶言,而是选了你来当蜀山的小山主。”
有千手这么一位小山主在,蜀山如何不兴盛?
师姐抿了抿嘴,听到了这句夸赞,眉眼柔和地笑了起来。
难得看到这副小女人姿态,温韬托着下巴,啧啧感叹道:“真是太罕见了……师姐也有女人的一面啊。”
危险发言……齐锈默默以剑鞘戳了戳温韬衣衫,提醒道:“谨言慎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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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手额头浮现一条黑线,无视了温韬。
蜀山山谷,一坛坛美酒在精准的操纵力下飞出,落在诸峰弟子,长老手上。
宁奕感慨道:“刚进宗门,我总觉得气氛不对,现在对了。”
温韬斜瞥了一眼,不屑道:“臭小子,虽然之前师姐说了很多矫情的话。但你不会真以为……我们这些人,是特地来为你践行的吧?”
宁奕:“……”
风尘仆仆的谷小雨:“……”
少年挠了挠发丝,心想原来今天不是宁师叔的离别践行宴,而是喝酒庆功宴啊。
他松了口气,抱着一坛酒,蹲在角落,望向宁师叔,傻憨憨露出了一个笑容。
看来自己想得太多了。
一声师叔,就是一辈子的师叔了!
敏锐捕捉到某个关键字眼的齐锈,默默远离温韬,小碎步战术性后退,这个蠢货,自己要离得远一点。
“温韬,你……”
千手脸上柔和的笑意,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消失。
她缓缓回头,一字一句道:“刚刚说我……矫情?”
哐哐哐灌了一坛老酒的温韬,满面通红,浑然不觉地点了点头。
嗖嗖嗖。
宁奕感觉到了一股……冷冽的杀气。
好文筆的都市异能小說 劍骨 起點-第五百一十五章 以後,你有我了讀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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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荒云海。
大墟的日出,极其绚烂,漫天霞光逆着苍宇落下,在云海上方折射,犹如一面千层幻镜,层层倒映。
坐在鲲鱼背上的白衣谪仙,微微偏转头颅。
一扇极其狭窄的门户,在虚空中沸腾燃烧。
“洛兄,瞧瞧看,是谁来了?”
宁奕笑眯眯从星火门户之中走出,点燃神火之后,他对于“空之卷”的掌控力已经抵达了一个极高的境界。
两座天下,去过的地方,开一扇门户,都不是难事。
当然,距离越远,消耗神力越大。
对于神火的“撼动”也越大。
如猴子所说,宁奕的神火只剩下最后的一缕,无论如何也不会变多,无论如何也不会变少……这是极限,也是无限,外力如何干预都不可扰乱这份神火的“寿元”。
按理来说,宁奕本该节省每一份力量。
但……他既然许下了承诺,便一定会完成。
洛长生怔住了,滞滞望着从门户内袅袅走出的素裙女子。
谪仙很少会有这般失态的模样。
李白桃来到谪仙身前,她已经知晓了宝珠山所发生的一切,以及洛长生甘愿留守妖族北荒的事情。
李白桃坐在木桌前,她平静注视着木桌那端,为年轻男人斟酒换盏的“自己”。
洛长生连忙反应过来。
他轻轻叩指,眉眼柔和的“李白桃”,斟酒动作缓缓归于凝滞,一层烟雨雾气掠过,展露出一张麻木的,斑驳的木偶人面。
正主李白桃,低声笑了。
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候,他便用假人木偶,凝成这副模样,端茶,递水。
年少初遇,一见欢喜。
喜欢是这个样子的,不需要理由,只需要追随感受。
于是她从南疆跨越四境,将所有的青春年月,都用来追随这位年轻谪仙了。
一心求道的洛长生,走得很快,不仅仅是在修行境界上走得很快……她无论怎么去追逐,似乎也无法追到这位谪仙,无法得到一个答案。
后来。
全天下人,都以为谪仙死在了宝珠山。
她的心也碎在了宝珠山……监察司牢狱的暗无天日,红拂河桃花源幻境的暗渡明囚,每一日的呼吸都没了意义。
直到今日。
李白桃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真相大白。
洛长生没有死。
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手指颤抖,接过假人玩偶所倾倒的酒盏,替洛长生倒了一杯,缓缓推了过去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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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得出来,洛长生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幕。
谪仙神情有些仓促,但依旧保持着语气柔和,认真催促道:“北荒可不是什么太平地,不宜久留……白桃你,还是速回大隋吧。”
没有回应。
李白桃抬起头,双手捧着酒盏,无比平静地望向洛长生。
谪仙焦急道:“宁奕,你怎么能如此行事……将她送到北荒,实在太莽撞了。”
“与宁奕无关。”
声音响起的那一刻,谪仙真正的怔住。
女子喉咙里的声音,很是沙哑。
“是我要来的。”
她抬起头,盯着洛长生,一字一句问道:“关于宝珠山所发生的事情……你当真不准备说些什么吗?”
这个女子,一直在大隋等自己。
所有人……都以为自己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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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长生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,他微微启唇,欲言又止,一时之间思绪万千,直到坐在对面的李白桃,双手捧杯一饮而尽,呼吸变得沉重起来。
数息之后。
女子甩出了一个响亮的耳光。
“啪”的一声。
这是谪仙平生第一次,被人打了巴掌。
玄螭大圣,金乌大圣联手……亦没有伤到他。
这个巴掌,声音很清脆。
李白桃的发丝垂落,盖住这张英气又透着妩媚的面容,女子微微喘着气,酒香弥漫。
“洛长生……混蛋……”
这也是谪仙平生第一次,被人用混蛋来称呼。
洛长生愕然地看着眼前女子,满饮之后的李白桃,面颊确实绯红如桃,眼中有欢喜,有痛苦,有愤怒,有释然……这是一双尝尽辛酸喜悲的双眸。
此刻的开心是真的,愤怒也是真的。
“你知不知道,我一直在等着你?”
“你知不知道,羌山在等你,神仙居在等你,你的师父姜玉虚,羌山山主……大隋有多少人盼着你还活着?你知不知道?!”
咣当一声——
酒盏被女子重重砸在桌面之上。
李白桃的气势,完全压过了对面男人,盘膝而坐的年轻谪仙,一时之间无言相对,眼神愧疚。
选择在宝珠山一战之后隐声匿迹,是无奈之举。
避世,是为了保护李白桃,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宗门,亲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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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对不起。”
“对不起?!”女子声音陡然提高,恶狠狠道:“老娘来北荒云海,是来听你说这一声对不起的吗?”
洛长生有些傻眼了。
他看着素裙女子,拔刀出鞘,啪啪啪把腰刀拍在桌面上,一副杀意凛然的样子。
本以为是兴师问罪。
但现在看来……李白桃是真的有些喝醉了,此刻都拔刀了,难不成是要将自己大卸八块?
“你……你想听什么?”
谪仙大为头疼,他向着宁奕投去求助的目光。
宁奕佯装没有看见,以手扶额,一阵长吁短叹,极其虚伪地唉声叹气道:“哎呀这古卷力量负荷太大了……那什么,我就不打扰二位团聚了……”
干脆利落的关门。
毫不犹豫的跑路。
这扇星火门户,是实打实消耗了大量神火力量。
打穿两座天下,开启北荒一扇门户,可不是易事——宁奕的空之卷要陷入相当漫长的一次冻结时期,至少在一个月内无法进行大规模的跨越空间之举。
洛长生神情甚是错愕……心想宁奕这厮竟然这么不讲义气,说跑路就跑路了?
这李白桃,真的就不带走,留在北荒?
“砰砰砰!”
桌面传来女子大力拍打的炸响声音。
洛长生回过神来,看到了一抹锋锐的刀光,不知何时出的鞘,已经夹在了自己的脖前。
“洛长生,你还是男人吗?”
李白桃借着醉意,咬着牙齿开口,“我苦苦追了你十年,如今已经到了北荒云海……你还准备逃避到什么时候?”
一个是大隋皇女。
一个是羌山谪仙。
这十年来,为了宗门,为了大势,洛长生始终拒绝着与已有婚约的南疆公主见面……李白桃的婚约牵扯着大隋皇室和灵山道宗的两大涅槃,得罪了哪一位,都会给羌山带来巨大的麻烦。
他乃是神仙居大师兄,须处处为身后考虑,不得任性。
可一个人的本心,是瞒不住的。
李白桃盯着洛长生,嘶哑道:“你若担心那张婚约,我可以告诉你……婚约已经取消了。灵山宋净莲为了朱砂,主动辞去了婚约。连那个没出息的臭小子,都能做到直面本心,你到底在躲避什么?”
谪仙神色摇曳动荡。
“这十年,你始终在逃着我,躲着我。”
李白桃低声笑了,“我还以为我是什么大妖呢,让堂堂谪仙如此畏惧……”
她深吸一口气,手腕鼓起青筋。
刀罡铮铮作响。
“宝珠山誓约,还有刚刚的假人……我不相信这些是假的,是骗我的。如果你说,你不喜欢我,我可以发誓,从今往后,再也不见你。”
李白桃眼神中沾染了一抹决绝。
今天,是她和洛长生做一个了断的时刻——
谪仙闭上双眼,此刻云海上下四方,落针可闻。
万籁俱寂。
许久之后,洛长生睁开了双眼,眼中一片澄澈。
“白桃,你误会了。”
“……并非是刻意躲避。”
他面前的长刀,刀罡被流云包裹,寸寸化为丝线,漫天雪白光华如游鱼一般,掠过云海,将两人包裹围绕。
因果道境,如一条磅礴大江,将两人席卷。
轰隆一声,似乎坠落坐在了江底。
李白桃有些恍惚,看到了那个熟悉的,浑身散发灼目光芒的超世之才。
让自己甘愿付出青春去追随的那个人。
“与我同行,不是好事。至少……今后跟我留在云海,会很危险。”洛长生轻声笑了笑,低眉道:“只有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,我才能保护你。”
“很危险……”李白桃嘲讽地笑了笑,“有多危险,天会塌吗?”
洛长生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那便塌吧。”
素裙女子放下刀,正襟危坐,一字一句道:“天塌了,有什么大不了?你要出剑,我为你递剑。你要赴死,我一同赴死。”
谪仙没有想到,自己躲到北荒云海,躲掉了全天下人,终究是没有躲开那女子。
他看着李白桃。
云海的阳光落在女子面颊上,万般幻光,如梦般美好。
洛长生神情恍惚。
天塌了,有什么大不了?
你要出剑,我为你递剑。
你要赴死,我一同赴死。
鲲鱼长鸣,云海震颤。
洛长生鼻尖有些酸涩,他做了一个自己无法想象的动作。
谪仙缓缓起身,舒展双臂,将女子搂入怀中。
滑落在桌旁的假人木偶,目睹着这一幕。
这一次。
洛长生怀中的人,终于有了温度,有了触感。
他感受着这份温暖,声音很轻地开口。
“对不起啊……让你等了这么久。”
李白桃摇了摇头。
她同样声音很轻地开口。
“一个人在云海,很无趣吧?”
一个人有多么坚强,内心深处就有多么柔弱。
洛长生觉得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,被狠狠触动了一下。
“以后,你有我了。”
火熱連載小說 劍骨-第五百一十四章 質子相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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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奕来到了皇宫,一路上金甲侍卫尽皆行礼。
“宁大都督。”
“宁山主。”
这些金甲卫,纷纷投来敬畏的目光。
宁奕笑着一一点头回应。
对他而言,这趟天都之行,已经做完了所有该做的……只有最后一件事。
“海公公。”
宁奕来到寝宫前,大宦官正躬身猫腰走出来,两人迎面撞见。
海公公抬头一看,怔了怔,道:“宁山主,您……”
有关徐清焰的那封文书,是他遣人送的。
在这里看到了宁奕,也就意味着……
宁奕道:“我来见太子一面。”
海公公压低声音,提醒道:“殿下昨夜去了东厢,心情似乎不太好,咱家斗胆猜测,是因为长陵的事情……宁山主当真不去拦一拦那辆马车?”
宁奕摇了摇头,剩下的,没有多说。
海公公也就不再多言。
他领着宁奕,入了寝宫,太子殿下正在为昨日从莲花楼内抱出来的那副女子画像,找一个悬挂的空位。
“咱家就不打扰了。”海公公声音极低地道别,离开寝宫。
举着画像,正在端详挂壁的李白蛟,专心衡量着眼前的画卷正斜,他轻声道:“徐清焰离开天都,今日你不去见一面,以后恐怕便很久都见不到了。”
宁奕轻声道:“其实是见了的。她离开天都,我在城头送别,只不过未打招呼。”
江湖上许多离别,都是无言无音。
时至今日。
多说……无益。
“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。本殿也没有第二枚渡苦海。”李白蛟轻声道:“做出了选择,可就要为自己的选择……承担后果啊。”
这声音听起来,有些苦涩。
宁奕看着那个踮起脚尖,将画像悬挂起来的萧瑟背影。
李白蛟忽然道:“天都事了,你来找我……还有何事?”
朱密身死,小无量山倾塌,天神山新立。
莲花阁的秘密,也公之于世。
宁奕刚要开口,太子眉尖一挑,抢先开口,笑道:“你为李白桃而来?”
换做他人,多半会讶然于太子的“妙算”。
宁奕倒是习以为常,坦然道:“我答应了洛长生,回到大隋,要确认李白桃的太平。”
太子哦了一声,后退几步,面带笑意欣赏着红露画像,今日之后,每夜入睡,便有此画陪着自己。
“你放心。她活得很好。很太平。”
宁奕知道,李白蛟是个从不说谎的人。
但他来皇宫,不是为了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。
宁奕道:“我要带她离开大隋。”
“离开大隋?”太子笑了,“你想送她和谪仙团聚?”
他摇了摇头。
这,就是他给宁奕的答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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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白蛟淡淡道:“既然你已和洛长生碰面了,那么之前的事情,也没什么可隐瞒的。宝珠山之战,是我与洛长生所商议好的欺世之战。本来想借机掌权北境,但没想到沉渊做出了凌厉的反击,大胜妖族。”
顿了顿。
“正因此战,我才感受到了北伐的可能性……也放弃了对北境将军府的打压。”太子淡淡望向宁奕,道:“大隋皇权已将资源尽数倾送,本殿将北伐的希望,押宝在你师兄的北境长城之上,这一点,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吧?”
夜宴之后,太子割舍了李长寿,也完全转变了对北境的态度……这一点,朝堂上几百双眼睛,只要不是瞎子,都看出来了。
东境战争打到最后鏖战阶段,亦未动用北境一兵一卒。
天海楼战役给将军府带来的伤痛,正在休养中。
“北伐,本殿是认真的。”太子幽幽问道:“这个宏大的计划,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错,而洛长生是至关重要的那枚棋子……你要将李白桃带走,本殿就失去了制衡他的手段。你觉得,本殿会放人吗?”
宁奕从来不认为,自己在李白蛟这里,有什么情面可言。
正如太子所说的。
他没有朋友。
难得一见的破例之举,譬如昨晚东厢的谈话,宫内递交给自己的文书,这些没有实际收益的行动……其实只不过是太子无意间看到两枚纸鸢后的善心大发。
偶尔的临时起意,成或不成,对大局毫无影响。
没有人能够改变太子已经打定的注意。
在制定严谨的“棋局”之中,他是容不得有一颗沙子入眼的。
也绝不会动一丝一毫的感情。
“我是来找殿下要人的。不是来请殿下放人的。”
宁奕轻轻叹了口气,早有如此预料的他,心中浮现了一个颇为遗憾的念头。
自己和太子,终究是还是对弈关系。
“哦?”太子笑道:“李白桃,就在红拂河里,蒋老代为看管。你准备怎么个要人法?”
“还是老样子……交易。”
宁奕伸出两根手指,道:“你放李白桃走,我答应你两个条件。两个……你无法拒绝的条件。”
太子眯起双眼。
“不得不承认,情报司和昆海楼收纳了整座大隋天下的重要情报。但若想北伐,你必须要第一时间获取妖族天下的信息。”宁奕语气平稳,道:“北方那座天下,如今的两位皇帝正在内斗,互相征伐,由于倒悬海禁制……皇权收不到战争的第一讯息。关于北妖域龙皇殿的十二妖神柱,东妖域白帝的芥子山战力,想必你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的。”
李白蛟深深望向宁奕。
“在北境建立天神山后,我便有了与北方门户交互信息的力量。”宁奕笑了,“你放走的情报司鹰团,在草原成为了洞察两座天下的锐利之眼。我可以给你第一时间的妖族讯息。”
这,的确是个无法拒绝的条件。
太子这才意识到,原来宁奕早就在布局……从很久之前,他就为了与自己分庭抗礼,布下了一场以北伐为名的棋局。
“还有一个条件。”
太子轻轻叩击手指,不动声色,望向宁奕。
“还有一个条件……你同样无法拒绝。”
宁奕笑了。
他抬起一只手,掌心浮现出袅袅神性,这股磅礴的力量,在宁奕精神力的掌控之下如雾气一般荡漾开来,化为一枚巨大的画幕。
在这画幕之上,倒映出宁奕观想了无数遍的执剑者世界。
天幕崩塌,海水倒灌。
轰隆隆的雷音席卷而来。
太子被这股神性力量包裹,整个人沉浸在末世灾劫的观想之中,面色禁不住地苍白下来。
宁奕翻腕。
画面瞬间消失——
“还记得袁淳先生所说的么?”他开诚布公,道:“两座天下的大劫,在这一世……可能会应验。”
李白蛟神色苍白,他反复呼吸,让心境平稳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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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殿下若想北伐,总得先保住自身……大隋国祚万年绵长,可若遇到了这所谓的恶谶,又该如何?”宁奕神情凝重,道:“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条件,也是我今日来到皇宫,找你要人的缘故。”
“李白桃……与这灭世之谶有关?”太子皱起眉头。
想要忽悠太子这么一个聪明人,可不容易。
但如果以袁淳先生感应到的模糊谶言,再加上自己心中猜到的一些意向,便没那么难。
“与李白桃无关,与谪仙有关。”宁奕神色郑重,道:“天机有数,不可泄露。殿下也知晓此等天灾,涉及何大。”
这么一说,李白蛟的神色果然也凝重起来。
他的妹妹,虽为皇室宗亲,可怎么也无法与灭世之谶有所关联。
谪仙就不一样了。
生下来背负大气运,又掌控因果。
“洛长生如今栖身妖族云域,天下极北。”宁奕认真道:“妖族天下两方人马,都在攻打北荒大墟。他孤身一人守在云海……便与天幕倾塌的恶谶有关。”
这就是宁奕最为拿手的信口胡诌了。
太子这样的人,半真半假,最是有用。
“今日宁某要人,殿下大可不放。但若是谪仙抽身,说不定……”
宁奕说到这里,戛然而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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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慢。”李白蛟揉了揉眉心,道:“你是说,洛长生他如今身在北荒云海?”
宁奕点了点头。
沉思片刻之后,太子轻轻捏了一块玉令,寝宫地面似乎有一座阵纹流淌凝聚。
红色雾气弥漫。
地府老殿主的身形从阵纹之中缓缓浮现而出。
“殿下。”
老殿主面带笑意,望向太子,也望向宁奕。
“蒋老,烦请你将白桃从‘桃花源’里带出。”太子对着老殿主柔声开口。
“遵命。”
老殿主摇身一礼,红色雾气袅袅消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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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意味深长望向宁奕,道:“她是本殿妹妹,既不争权,也不夺位。即便用作质子,也不曾亏待。桃花源内,乃是一座神海洞天。”
宁奕微笑道:“殿下这是准备放人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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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所提的两个条件,前者……的确需要,”太子皱眉,道:“后者,本殿将信将疑。”
“但既然谪仙身在北荒云海,本殿便已没了继续扣押质子的必要……”
两方妖族人马,都在攻打云海。
洛长生身在局中,想要抽身都难。
略微沉默片刻后。
太子不知自己是怎了,最近破天荒的仁慈起来,他叹了口气,做出决断,轻声道:“李白桃,你便带走吧。”
……
(初回南方,可能是水土不服,喉咙发炎,身体不适,精神不佳。这一章先发后改。)
火熱連載都市小說 劍骨 ptt-第五百一十三章 籠中女孩的反抗(終)展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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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回到莲花楼的时候,已是夕阳西垂,暮光遍洒。
他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,声音在风中消散,暗中监察的死士看到了这熟悉的身影,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暮光将这个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是有一枚钉子,在地平线钉住了他的双脚。
声音揉碎在风中,夹杂着送别的淡淡哀愁。
几位死士对视一眼。
看来太子……今夜要醉宿莲花楼了。
出乎意料的,连半炷香都没到,布衣男人入楼之后,重新出楼,他怀中抱着一卷折叠起来的画卷。
那是红露的画像。
所有人都知道,死去的红露姑娘,是太子的逆鳞。
莲花阁楼顶,珍存着红露生前最美的那幅画卷,画卷所在的阁楼房间,比铁律秘楼还要禁忌……太子殿下时常会在那里宿醉,很难想象在那么一个狭窄逼仄的阁楼里待上一夜会是什么感受,空空荡荡,落满灰尘。
太子抱着红露的画卷,回到宫内。
他去了一个很多人都想不到的地方。
东厢。
……
……
烛火摇曳。
戴着帷帽皂纱的女子,坐在厢房中,正襟危坐。
徐清焰坐在房间的这一头,太子坐在另外一头。
小昭递完茶水之后,便准备离开。
徐清焰抬起素手,轻轻拽住小昭的衣袖。
“殿下此番找我,应该没什么是不能被小昭听见的吧?”
太子瞥了一眼面色潮红的小昭,端起茶盏,轻声道:“十日之前,你呈递的愿书,本殿看到了,你要离开中州。”
徐清焰沉默着点了点头。
长陵分别之后的每一天,都无比难熬。
她不想再待在这天都城内……于是写了这份文书,只是太子故意按下,并且要求自己出席这趟长陵宴席。
“如您所愿,我已经出席了长陵会宴。”徐清焰声音沙哑,道:“明日一早,我便会启程离开天都,万望殿下……成全。”
她知道,天都所发生的一切,太子都看得见。
那么长陵的事情,他自然都知晓。
她也知道……自己只要留在这里,就会沦为博弈的棋子。
还有很多……她又不笨,这些她都知道。
只是知道归知道。
知道了,又能怎样?
……
……
厢房烛火,袅袅燃烧,青烟缭绕。
徐清焰望向太子怀中的画卷,其实她不太明白,太子为何会来找自己……如今的局面,李白蛟已成最大赢家。
“不必担心我会扣留你。”
太子一眼就看出了女子的顾虑,他神情平静,道:“本殿从来就是一个遵守承诺之人。当初答应了宁奕,要给你自由……如今不会反悔。”
“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天都。”
太子的姿态,一如既往……他是天下的主人,他给这座天下的每个人开价。
这像是赏赐。
因为他的守信,而给予的赏赐。
所以在外人听起来,这些话的重点,并不像是围绕着自由,而是围绕着他的“信守承诺”和“宽容大度”。
徐清焰的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。
她拉长了声音。
小昭甚至有一种错觉,一个巨大的域,在厢房内展开。
“殿下来东厢,是特地来羞辱我的吗?”
既然看到了长陵的画面,既然目睹了自己和宁奕的决裂,既然知道自己为何要离开天都……何必还要来伤口撒盐?
烛火剧烈颤抖起来,明媚的火光在这一刹抖落出千丝万缕的鳞鳞波光。
这的确是一个巨大的域。
只不过笼罩厢房的火光中,李白蛟是一束同样炽烈的光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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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柔搂抱着红露画卷的太子,并未动怒,神情始终平静,柔声笑道:“你这么说,本殿反而明白了……是我的错。”
有时候,善意的赠予,非但不会令人感激。
反而会令人厌恶。
李白蛟自嘲笑了笑,轻轻解释道:“今天看到了两枚断线纸鸢,难得想做一桩好事。好心办坏事,应该就是指我这种人吧?”
徐清焰皱起眉头。
她肩头衣衫重新落下,整座厢房内的巨大压力,瞬息归于虚无。
烛火也重新映射出平稳的倒影。
“长陵的事情,本殿都看在眼里。”
李白蛟离开莲花楼后,便做出了一个决定。
他来替这个不是朋友的朋友,将长陵那一日的误会解开,关系挑明。
太子认真说道:“宁奕新立圣山,当着我的面与你割裂关系,他所做的事情……其实是一种保护。他在担心,本殿砍倒东境,下一刀,轮到他的宗门,亲人。”
因为戴了面纱的缘故。
没有人能看清徐清焰的神情。
但小昭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,可以看出,原先还略带喜悦的双眼,瞳孔缩小,面色也逐渐苍白……
太子的双眼何其敏锐,瞥了一眼之后,冷冷道:“闲杂人等,还是出去吧。”
这一次,徐清焰再伸手,也没有抓住小昭的衣襟。
君令难违……小昭声音颤抖地喏了一声,临行之前,努力回首对小姐挤出一个笑容,合门离开。
太子继续道:“事实上,本殿在长陵已经与他谈过了。未来大隋天下,不会再有战乱,四境太平,圣山休养。宁奕所担心的局面,在北伐结束之前,不会发生……而本殿全部的心血,也会投入在北伐之上。”
“十日之前,长陵事发,本殿想与宁奕交心而言……他拒绝了会面。”
“我想,这个误会,不该继续深种。”
一口气说了很多。
李白蛟望向徐清焰,希望得到一个回应。
正襟危坐的女子,沉默了一小会。
她摘下了自己的帷帽,露出了那张憔悴的,绝美的面孔。
“殿下,这些事情,不必您来替他解释的。”
徐清焰很疲倦地摇头,道:“你所说的这些……我都知道,我并不怨他。”
李白蛟怔住了。
直到此刻,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。
他是一个权谋家。
玩弄人心这方面……他所向披靡,未尝一败。
可当某个时刻,某件事情,需要他将真心掏出来,不再依靠那些权谋手段,才能做成……他未想到,竟是这般艰难。
他动了善心,想帮助宁奕,把长陵的遗憾补全……这时候才发现,原来这件事情,自己能做到的,实在是太有限,太有限了。
这是因自己而种下的结。
却与自己无关。
“这是我和宁奕的事情。”徐清焰轻声道:“与您无关。”
太子注意到了桌前所燃的烛火。
夜烛之下,垫着一封书信。
他知道徐清焰有写信的习惯……也知道这个习惯在很久前已经断去了。
离开天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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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了一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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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写了一封信。
她还在等宁奕……太子在心底轻声叹了口气,抱着画卷起身,看似不经意地问道:“明日什么时候出城,我遣人送送你。”
徐清焰摇了摇头,沉默不语,缓缓伸出一条手臂,将烛火下的信封遮起。
“殿下若真是好心,别不要再与他说了。”
……
……
一夜。
漫长的一夜。
黎明曙光照破,一线潮水在天都东方层层推进,城门缓缓升起。
东厢的马车,驶出天都皇城。
这辆马车,并没有一骑绝尘地离去,而是驶出城门之后,在原地安静等着,或许是夜尽尚有三分余晕,天地并未彻底白昼,此刻仍然可算在日夜模糊的分界线上的缘故。
这是徐清焰离开天都,最后的等待。
她等的人,其实早就站在天都城头了。
“宁山主,何苦来哉?”
披着玄黑大氅的顾谦,站在宁奕身旁,城头游巡的昆海楼使者,为两位大人撑着大伞,遮掩面容。
龙凰被平安送去了北境休养。
天都的琐碎事,没有耽误什么时间,昨夜太子的密书传来之后,宁奕便一直候在天都城头,他没有去东厢。
他来到这里,动用屏气符箓,外人看不出他的气息。
“徐姑娘等了你一夜,如今就要走了。”
顾谦不相信,宁奕看不出东厢的动静,看不懂徐清焰的心思。
他只需要上前,解释那么几句。
或许这个矛盾……就可以烟消云散。
宁奕平静望向身下,那停在天都城底的马车,他缓缓摇了摇头。
“顾左使……”
“若你知道,自己才是伤害她最深的那个人。”宁奕无喜无悲地问道:“还会上前吗?”
顾谦皱眉,道:“当然……”
忽然顿住。
当然……会吗?
“有些话,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,今日说给你听,不知你能不能感同身受。”
宁奕喃喃道:“我从红山,从烈潮,从冰川,从这世间的每一处走过……徐清焰,总是在等着我。”
“很多年前,她对我说,她不想成为笼中雀。”
“后来笼门打开了,那只金丝雀仍然呆在笼子里,她在……等我。”宁奕眼神灰暗下去,轻声道:“我既无法承担这份等待,也无法辜负她的等待。于是在愚蠢的,幼稚的,未做考虑的情况下,当年做出的种种抉择,都成为了刺向她的钉子。解释和道歉,并不能消减这道伤疤。所谓的原谅,也都没了意义。”
“做错了事情,就要承担代价。”
宁奕轻轻吐出一口气,道:“顾左使,我说得……够清楚了吗?”
顾谦张了张嘴。
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。
他沉默拢了拢大氅,道:“我只知道,如果车厢里坐着的是张君令,我会让那个驾车的婢女滚蛋,换成我来驾车,随便她去哪都可以。最多几天不理我,什么新仇旧怨……几天之后,就全都烟消云散了。”
宁奕低眉笑了笑。
是啊。
多好啊……可惜他不是顾谦,徐清焰也不是张君令。
……
……
天都城的风,吹动车厢的铃铛。
车帘被素手掀起。
一封书信被撕碎,吹向远方,淹没在尘埃之中。
夜尽天明,笼牢破碎。
有鸟雀初生的脆鸣,在天地之间轻响。
(PS:这一章,真的很难写很难写,写了N久,这个章节的名字早在第二卷落笔就已经想好,对应徐清焰从懵懂无知的鸟雀,成为如今有了自主意识的,知道割舍的真正的人。徐姑娘和宁奕暂别之后,第五卷也快要收官了,在原计划中会是一个细致的,拉长时间线的群像章节。明天会多更一些。)
优美言情小說 劍骨 txt-第五百一十二章 紙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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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淳先生死了。
进入春风茶舍的四人知道,最后一朵分身,因为当年一念之差,误入歧途,老先生的最后清醒选择了自我了解……在府邸外等候的群臣,并不知晓暗格内发生的真相。他们等候良久,最终等来的,是神情肃穆,双目泛红的太子殿下。
顾谦张君令,随后而出。
最后出来的,是裹着黑袍的龙凰。
堂堂平妖司大司首,此刻神情苍白憔悴,像是纸人,若非宁奕扶着,恐怕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。
她能活下来,是一个奇迹。
“先生……离世了。”太子对着朝臣,轻声道:“依先生遗愿,长陵厚葬。”
说完这句话,李白蛟深吸一口气,吩咐道:“顾谦,剩下的事情,就交给你了。安置好龙凰。”
说罢,快步离开。
他极少在外人面前展露情绪……而如今,傻子也能看出来,太子殿下的心境波动很大。
说这几句话,已是殊为不易。
“起轿。回宫。”
……
……
海公公听闻了春风茶舍的事情,连忙从宫内赶出来,他迎面遇上了下轿的太子。
“殿下……”
如释重负地唤了一声,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
李白蛟此刻的神情已经收敛完好,面容上看不出悲伤,也看不出喜悦,平平淡淡,很是麻木。
他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,径直路过海公公。
海公公长舒一口气,躬身垂袖,跟在殿下身后,步履无声,同时对着下人使了一个眼色,宫侍纷纷离开,院墙风声萧瑟,满目寂静。
太子入宫重新换了一身衣服,去长陵赴宴,他身着一身华服,而如今则是换上了一身朴实无华的布衣,工艺质朴。
侍奉的婢女,同样被遣散。
风吹帘席,层层叠纱,铃铛轻响,非但不热闹,反而更显得宫内冷冷清清。
长发拢起,被白木发簪束过。
镜子前面映衬出一张苍白的,年轻的面孔。
太子其实算得上是一个俊美的男人,早年精通狩猎,弓射一绝,再加上身体内所流淌的强大皇血……他的体魄其实很好。
只是后来,太多的事情,消耗心血。
家事国事天下事,都是伤心之事。
“不用等了。”李白蛟走出寝宫,隔着一层帘纱,望向殿外躬身的海公公,道:“朕……想一个人走一走。”
俯首垂袖的海公公,闻言之后,整个人怔住了。
他望向帘纱那边模糊的身影,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孤独。
一身布衣的太子,没有带任何一位侍从,遣散了所有的护卫,离开了皇宫。
片刻,怔在原地的海公公才反应过来。
他咀嚼着殿下的最后一句话,神色复杂,心情不知是喜悦,还是担忧。
海公公快步离开寝宫,挥手招来几位春风阁死士,吩咐道:“殿下心情不好,不要打搅了他,你们……去莲花楼候着便是。”
每逢殿下心情不好,便会去莲花楼买醉。
而这一次,海公公猜错了。
……
……
太子没有直接去莲花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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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个人,走在天都皇城,大街小巷,无数人群。
众生走向他,然后路过他。
没有人认出这位一身布衣的年轻男人。
自己,终于成为了这座天下的主人,成为了皇城站到最高处的君王,普天之下,光明照拂之处,皆为……他的子民。
可是,他并没有觉得开心。
李白蛟走了很久,最后来到了天都西街的尽头,那里立着以自己父皇为原型雕刻的伟人石像,石像座下是一面巨大的,铺满阳光的庭台。
凤阁鸾台,气势磅礴,而如今成了稚童玩耍嬉戏的场所。
年轻男女依偎相伴,坐在石台雕塑之下,配刀带剑的江湖游侠,在这里即兴舞剑,饮酒赋诗。
空中飞着摇曳纠缠的红色纸鸢,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笑起来比阳光还要温暖,陪跑的男孩奋力拉扯丝线,好让两枚纸鸢贴地近一些,能够缠在一起。
李白蛟安安静静坐下。
他坐在了正对着太宗雕像的地方。
那个掌握天下的男人,站在烈日之下,庇护着大隋子民,石匠雕刻出的双眼,温暖而又慈祥,一直以来,天都的百姓,大隋四境的黎民都是如此相信的……太宗陛下是一个强大而值得依靠的人。
但,李白蛟从未在父皇的眼中,看到他对自己……露出这样的笑容。
五百年前是一个乱世。
自己的父皇讨伐四境,以武治国,给了这座世间一个太平。
父皇所做的那些事情,想必就是为了五百年后,能有此刻鸾台上的欢声笑语吧?
李白蛟默默抬头。
太宗俯视着他,光明之下,石眼带着鼓励和笑意。
“哎呀。”
只顾着放纸鸢的稚童,一个没留神,撞在了出神忘我的太子身上,啪叽一声摔了个狗吃屎,手中的纸鸢握轮跌出,丝线嗖嗖嗖掠了出去。
“摔疼了吗?”李白蛟醒过神来,抬手去扶稚童。
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男孩,先前还是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,听到李白蛟关怀声音,变戏法一样换了神情,一副这点小伤我屁都没放一个的冷笑神情,鲤鱼打挺,唰一下滚了起来。
小屁孩拍拍屁股,示意自己没事,双手抱拳,学江湖人装模作样,大大咧咧道:“多谢好汉关心,撞了好汉一下,该是我给你道歉才是,啃了个狗吃屎,让你笑话了。”
人小鬼大,有点意思。
李白蛟哑然失笑。
稚童猛地一拍脑门,“糟,糟糟糟,老子……本大侠风筝没了。”
愁眉苦脸的小家伙,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布衣男人,心想刚刚说漏嘴了,这家伙没听出来吧?
还好还好,年轻男人一副走神模样,显然没听清自己说什么。
稚童陷入了懊恼纠结的状态中,刚刚摔了一跤,起来第一时间按照江湖礼节赔礼道歉,忘记这茬了。
这下可好。
还差一点,就能缠上周家小丫头的风筝了。
这摔了一跤,鸡飞蛋打,自己的纸鸢估计都飞到北境长城了吧?
年轻男人忽然蹲下身子,悄悄指了指远方的羊角辫女孩,挑眉问道:“你喜欢那个小丫头啊?”
小男孩一下子脸红到耳根,瞪大双眼,道:“呸……周蜜,乳臭未干的小屁孩……我能喜欢她……”
声音越来越小。
小男孩很有骨气地坦白道:“行吧,喜欢就喜欢了,喜欢又没有错。本大侠坦白了,就是图她长得好看,性格又好,别的没了。跟她家里的银两没关系,真的!”
太子忍俊不禁地笑了。
“这个给你。”
他拍了拍小男孩肩头,伸出一只手,变戏法一样,摊开手掌,将纸鸢握轮交给男孩。
“卧嘞个大……”
稚童下意识开口,然后连忙住嘴,啧啧感叹道:“我爹总说,真人不露相,露相不真人……纸鸢大侠,您老该不是哪座圣山出来的年轻弟子吧?”
这混不吝的小家伙。
李白蛟心底无奈一笑,面容不动声色,淡淡说道:“你爹没教你四书五经,读书礼仪吗,这样可不会讨姑娘喜欢啊。”
“嗨。我爹是个粗人,在北境当兵打仗,死在灰界了。”男孩摆了摆手,轻描淡写说了一句,又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,“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,哪里需要学四书五经,读书礼仪……”
说到这里,小男孩顿了顿,望向李白蛟,挤眉弄眼笑道:“再说了,讨姑娘欢心,谁说需要那玩意儿?大侠,您不会不懂吧?喜欢一个人,当时说出来就好了嘛。”
“喂!狗蛋!”
远方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。
虽然清脆悦耳……但隐约可闻语中怒火。
周家的小丫头,抱着绞盘,神情愤愤,气急败坏,来到稚童身旁。
“又缠着了,又缠着了!”
周蜜咬牙切齿,直跺脚,道:“你你你……你气死我了!你是故意的吧?”
男孩嘿嘿一笑,双手捏着握轮,搭在脑后,一副无所谓的模样,懒洋洋道:“周大小姐,这天上的路可不是您家的。绞在一起,我也不想的嘛……”
周蜜气得握紧小拳头,但终究是没忍心捶下去。
“之前那几次,确实是我故意的。”被唤做狗蛋的男孩,挠了挠头,认真道:“但这一次真是个意外。”
摔倒之后,他连握轮都丢了。
女孩哼了一声,懒得搭理,就要离去。
“好啦好啦,别生气嘛……”
男孩咳嗽一声,厚着脸皮大声道:“大不了我重新帮你再放一次,这次保证不会缠在一起了!”
姑娘将信将疑,她皱着眉头,问道:“保证?”
男孩大大咧咧道:“我什么时候骗过你?”
女孩伸出一根手指,道:“拉钩上吊!”
“拉钩上吊……多大了,幼稚不幼稚。”男孩嗤之以鼻,但还是伸出一根手指,“行吧,周蜜,拉钩就拉钩,谁让本大侠喜欢你呢?”
小姑娘瞬间满面通红,呸了一声。
但呸一声归呸一声,小手还是拉着在……
拉钩上吊,顺便牵了姑娘小手,小男孩回头对着李白蛟比划了一根大拇指。
太子很是沉默地站在鸾台。
他回想着那个孩子对自己说的话。
“喂,大侠,您该不会不懂吧?”
“喜欢一个人,当时说出来就好了嘛。”
可惜啊,这世上有很多事情,没有“当时”。
有些喜欢,错过了开口的时机,就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。
妙趣橫生都市异能 劍骨 愛下-第五百一十一章 黑蓮的救贖讀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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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白蛟。为师很欣慰,能看到你有今天。”
黑暗牢狱中,老者一副风烛残年的暮霭气象,端坐在皇权加持的铁栅栏内,扯开胸襟,露出一枚随风飘摇的墨色黑莲花。
这是袁淳最后的时间,他神情柔和,与牢狱前的几人,进行生命尽头的告别。
老先生活了五百年。
三尊分身,叠在一起,有了千年时光。
他曾见过北境高原巨海的风光,也始终坚守着天都城波澜不惊的风霜,在英杰辈出的时代站在浪潮之上,在滚滚不息的浪花翻涌下隐没在莲花阁书楼里。
宁奕在有些时刻,感受到了生命的不可控。
你无法控制时间走得慢一些。
也无法控制时间走得快一点。
分分秒秒,时时刻刻,时代推进之下……五百年前的那些人啊,怒放盛开的惊艳模样,仍然刻在人们脑海里。
直到今天才恍然惊觉。
原来他们,都已经凋零了。
许多人走得无声,连一句告别也没有。
“小宁。”
老人的声音,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宁奕回过神来,作为唯一一个站在牢狱内的人,他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,蹲在老者身旁。
“我没有错看你,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……好。”
短暂沉默后。
老先生笑了笑,他只能用“好”这个词语,来形容自己眼前所看到的小家伙。
优秀,惊艳,天才,都太俗气。
宁奕深吸一口气,神情有些动容。他始终记得,将自己列在星辰榜首的,便是袁淳先生。
如果说,五百年后的大世,是由莲花阁推动的……那么袁淳先生,便是将自己推上浪潮顶端的那个恩人。
“先生……”宁奕喃喃道:“谢谢您。”
为大世开气运者。
为众人抱薪火者。
一个该被记录在碑石顶上,被供奉在庙堂高处的人物,最终反而会死在狭窄逼仄的牢狱里。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可笑的一件事情。
“曹燃,现在过得怎么样?”老者轻声问道。
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弟子。
宁奕吸了口气,望向太子,笑道:“曹燃是新任莲花阁主,留守天都,拓印古卷。”
袁淳也望向太子。
事情原委,一目了然。
“他愿意入我莲花阁,我当然很开心……”老人虽然露出了笑容,但仍然摇头,认真道:“可拓印古卷,不适合他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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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叹了口气,道:“并非本殿强求安排。是他自己的想法。拓完书楼,留存薪火,他便会离开。”
老者恍然大悟。
这一次,是真正开怀的笑容。
他轻声喃喃道:“这样也好,这样也好……”
袁淳忽然又问道:“北境现状如何?”
这次不等宁奕回答,太子开口了。
在老先生面前,他还是那位规规矩矩的弟子。
“将军府大胜一役,芥子山元气大伤。如今妖族天下正在内斗,一皇一帝彼此征战,北境长城正好养精蓄锐,五百年来,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情况。”正所谓报喜不报忧,太子神情坦诚,把北境局势轻松点出。
可惜,袁淳仍然是一眼看穿。
老人轻声喃喃道:“无论何时,与妖族天下交战,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……能让芥子山元气大伤,北境一定付出了更惨烈的代价。陛下当年亏待了裴旻,乃是大错之错,现如今,你为一国之君,若真想北伐……万不可亏待沉渊君。”
“弟子记下了。”
太子不动声色,轻轻叹了口气,答应下来。
老师不愧是老师……在天海楼战役之后,北境将军府,的确元气大伤。
沉渊君修为尽损,不知何时才能康复。
在没有老师辅佐的日子里,他其实已经做得很好,这几年东境战事,几乎没有牵连北境武力。
太子在天都夜宴之后,给了沉渊君极大的保障。
他所做的一切,都证明了北伐的决心。
“你办事万分稳妥,为师其实……没什么可叮嘱的。”袁淳轻声喃喃,道:“这条路长,照顾好自己,既然平定了天下,便不妨为自己考虑一下,于如今的你而言,出身地位已不重要。”
犹豫了一下。
袁淳还是直截了当地点明:“不要辜负了那位红露姑娘。”
太子一下子沉默了。
这句话,像是戳到了心坎上。
李白蛟面容瞬间苍白三分。
顾谦神情变了,准备开口说些什么。
太子伸手制止了他,笑了笑。
他挤出一个笑容,道:“老师,红露生了病,她一直也惦记着您……等她病好了,我会带她祭祀。”
“那个小姑娘,我很喜欢。”袁淳笑了,这一次他没有看出问题,心情大好,道:“到时候可得给我在长陵立块上好的碑石,让小姑娘给我唱首曲儿。”
李白蛟声音很轻地笑道:“好嘞。”
宁奕默默听着。
他在这一刻有些明白,太子身上的“孤独感”从何而来了。
这个登上山巅的男人啊,也跌落了万丈深渊。
千面镜子里折射的,就是空空荡荡的虚无。
或许在之前的某一刻,李白蛟的心底住着一个真实的小人,可是在红露死掉的那一刻,那个小人也就跟着一起死掉了。
死在春光里,死在莲花楼的壁画中。
幽暗牢狱中,吹来一阵微风。
风并不冷。
神性灯笼飘摇,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寒光。
老先生碎碎念着过往不会说的繁琐话语。
“张君令,你不要学白蛟。天下很大,遇到一人殊为不易,莫要做遗憾之事……”
张君令神情惘然。
顾谦则是耳根子莫名其妙红了起来,颇有些羞涩。
袁淳谆谆教诲,道:“小顾谦,有些人是木头脑袋,你要学会自己主动一些。”
张君令恍然大悟,望向顾谦,等着狗嘴里吐出象牙。
顾左使欲言又止,看着老先生投来的鼓励目光,憋了一口气,咬牙切齿问道:“晚上一起……吃宵夜?”
知道的,知道是表白心意。
不知道,看这神情架势,像是报仇打架。
“……哦,好。”张君令挠了挠头,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有什么好扭捏的。
袁淳先生看到这一幕,忍不住笑了起来,笑了三声之后,便再次响起剧烈咳嗽。
这具身躯,本就是苟延残喘。
失去了不灭力量的加持,活不了多久。
“还有好多话想说啊……”老人声音极轻的呢喃自语,这次只有宁奕听见了。
是啊。
宁奕太能理解这种感受了。
浑噩了太久太久,命运留给自己的时间,就只有短短的一炷香。
“云洵……”
莲花阁的所有人,袁淳先生都关心了一遍。
只有两个人是例外。
苦策。云洵。
或许是龙凰来到地牢的时候,将苦策之死,告知了清醒时刻的先生……失去弟子的痛苦,他已经提前感受过了一遍。
而最后始终未曾提及的那个人。
便是背叛了莲花阁的云洵。
昔日的天才少年,在袁淳的大力扶持之下,年纪轻轻,便坐上了情报司大司首的位置。
而在烈潮那一日,云洵为了活下去。
他成为了莲花阁的叛徒。
终究还是来了……宁奕心底叹了口气,他试图在老者眼神中看到类似于怨憎,愤怒,谴责的情绪。
脱离了“黑莲花”后,袁淳先生的双眼,漆黑而又清澈,像是直射在烈日底下的湖泊。
没有怨憎,没有愤怒,什么都没有。
令人感到温暖,也令人感到……忏悔。
“云洵,是我收下的弟子。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”因为生命力的快速流逝,老人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,他郑重地按住宁奕双肩,道:“告诉他……那一日,别无选择下的选择,不必因此而后悔。为师,从来没有怨憎过他。”
宁奕怔住了。
回到草原后,他不止一次发现了云洵心绪上的异样。
这个家伙,虽然在烈潮下做出了坚定的选择,但始终为自己背叛的行为感到痛苦。
这是代价。
这是……活下去的代价。
“那枚紫莲花古币……”袁淳凝视着宁奕,声音越来越轻,道:“让他……收好……”
寿元尽了。
“砰”的一声。
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音,如战鼓一般震响!
那枚妖艳的黑色莲花,嵌入老者肌肤之中,瞬间坠入心脏部位——
磅礴的吸力,在这一刻迸发出来!
整座地牢陡然震颤,老者的枯败面容,涌现漆黑的经络,他保持着双手按住宁奕肩头的姿势,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入口中。
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字。
“救……龙凰……”
滚滚黑气,从那具洁白的肉身之中掠出,黑色莲花所凝聚而出的邪恶本源,被宿主竭尽全力的吸收。
双眸紧闭的龙凰,神情痛苦。
很显然……这么多年的沉浸,她与这股不灭之力,几乎凝结成为了一体。
袁淳的十指,暴涨出漆黑的光芒。
他捏着宁奕的双肩,努力让自己意识保持着理智。
宁奕则是默默承受着肩头痛苦,他按着细雪,释放神念,观察着场间的局势……如果袁淳能够在意识堕落前,完全吸收掉弟子身体内的黑莲花之力。
那么龙凰,还有得救。
否则,他就要将两人一起杀掉。
三成,五成,七成,九成……
还差最后一丝。
宁奕叹了口气,他已经感受到袁淳无法抑制的杀念了,眼前的大隋国师,猛地向着自己扑来,磅礴杀意如海一般。
宁奕拔出长剑。
细雪长虹飞掠而出,直接将袁淳的胸膛击碎。
宁奕侧身让开。
而下一刻,袁淳的身躯坠落在地,如一件易碎的瓷盏,碎成满地的黑色瀑布,漆黑的不灭之力,滚落,拥覆在女子身上,并非是侵蚀,而是汲取——
永堕的那一刻。
黑色莲花选择了救赎。
宁奕没有犹豫地出剑,神性灯笼陡然破裂,整座地牢光芒绚烂犹如白昼!
滚滚黑煞,遇到神性,便遇到了命中克星。
数息之后。
铁栅栏内的阴邪之力,被神性粉碎,湮灭……成为真正的虚无。
宁奕从剑气洞天中取出一件宽大黑袍,替龙凰覆上。
再是数息。
女子眼皮微微跳动。
她睁开双眼,看到了黑暗之中,重新凝聚的神性灯笼,一缕微弱但是足够耀眼的光明,照亮了自己的生命。
宁奕轻声道:“从永堕中醒来的,你是第一个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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诸位。
一共三位。
宁奕,张君令,顾谦。
三人凝视着牢狱内的惊人景象,皆是沉默不语,但神情各异。
宁奕盯着莲花阁老阁主,眼神复杂。
今日在这里看到“黑莲花”,与当年阳平洞天遇到胤君,心境颇有些相似,影子侵蚀万物,污化苍生,身为执剑者,亲眼看到自己身边之人堕落黑暗,这是一种莫大的悲哀。
张君令则是神色错愕震撼。
在她记忆中,老师是光明的化身,留给她的模糊记忆,都只剩下一片炽烈的光了。
昆海洞天出身的张君令,对于眼前的“黑莲花”,有着极其憎恶的抵触感,若不是理智高速她……眼前就是自己的老师,那么她此刻已经拔剑了。
第一次看到“影子”的顾谦,面色缓缓变得苍白。
眼前的国师大人,散发着令凡俗畏惧的,如罂粟花般的妖艳气息。
那朵黑暗潮水中,缓慢轮转的莲花……既腐败,又美丽。
以顾谦的修行境界,远远接触不到影子的存在。但接手昆海楼后,这位顾左使手中所掌握的权力,已经让他有资格了解这份真相。
今日太子将他带入茶室甬道,便就是让顾谦看到,这世界最肮脏的一面。
“殿下……这是?”顾谦声音沙哑,略带颤抖。
“影子。恶之源。不死不灭的黑暗生灵。”太子瞥了眼宁奕,淡淡道:“随便哪一种称呼都可以……你其实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了,上次在东境大泽,李白鲸已经堕入黑暗。”
顾谦回想着那一日大泽画面。
他深吸一口气。
下一刻,顾谦一只手猛然下压,握住掌中剑鞘,准备拔剑。
“咔嚓——”
剑锋在鞘内卡死。
顾谦肩头被宁奕一只手轻轻按住,一股不大不小的力制止住了他。
“没有用的。”太子笑了笑,看戏一般,摇晃着未燃的火折子,道:“顾左使不必劳心,带你进来,便是让你看到这东西……是存在的。至于杀死他,不是你的事情。”
顾谦神色苍白,缓缓放下佩剑。
他咬牙道:“如今的国师大人……多看一眼,都让人觉得恶心。”
牢狱中的老者,已没有一丝一毫的端庄圣洁模样,浑身被黑色墨意沾染,散发出一片腐败气息。
最让人心怜的,便是在老者怀中任其蹂躏的雪白女子。
“本殿领着龙凰来到这里。”太子轻声道:“对她明说了袁淳先生的情况,她依旧坚持要见先生一面,要感化先生……”
堂堂大隋国师,沦落至此,的确是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。
连宁奕都接受不了。
更何况对先生死心塌地,受铁律大恩的龙凰?
这牢狱内,关押着先生的最后一朵莲花分身……如果这朵莲花也没得救了,那么袁淳先生,便是真的死去了。
“她进去了,便没有再出来了。”李白蛟没什么感情,但眼神中却并非一片冷漠:“你们今日所见的景象,乃是龙凰自愿所为。她心甘情愿成为黑莲花的供品玩物,一个愿打,一个愿挨,本殿……没什么可管的。”
他只管拿到自己所需的铁律钥匙,龙凰是死是活,与他何干?太子处于情义搭了一把手,但也禁不住苦主一心往坑里跳。
宁奕缓缓松开了压制顾谦的手掌。
他凝视着笼牢,龙凰的身躯洁白如雪玉,袁淳的破烂衣衫下伤痕累累,血迹斑斑,虽然干涸,但留下结痂。
影子……自愈能力极强。
身上留伤,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。
宁奕望向太子,目光停留在那几经摇曳,始终不燃的火折子上,道:“殿下,您……”
不等他说完。
太子坦诚道:“尝试过弑师,均以失败告终。”
这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。
但……若袁淳先生堕入黑暗,这便是一件合乎情理的大义凛然之举。
到这一刻,宁奕明白太子为什么不愿公开袁淳先生的真实情况了,如果这一幕被公开,影子的存在歧视就等同于昭告天下,这等黑暗生灵的存在,不仅仅会引起恐慌,更会引起心术不正之人的觊觎。
太多人,不了解“永堕”的概念。
但他们知道,“不死不灭”意味着什么。与后者比起来,前者真的不算什么。
“长生有什么好……”
张君令的声音,听起来像是甚是沙哑,带着哀伤。
“连先生也抵抗不住永生的诱惑么。”
永堕之后,再无回头路。
天都永堕之人,逃不过铁律王法的处刑——连二皇子都要斩,袁淳先生的黑莲花分身,自然也是要斩的。
只不过。
“不知是不是龙凰鲜血的缘故,每隔一段时日,先生都会清醒一段时辰。”太子轻声叹息,道:“之前长陵宴席的话,本殿是认真的。这场东境大胜,的确有先生的一份功劳。偶尔清醒的时日里,他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。”
女配逆袭,有个太子好缠人
宁奕拎着神性灯笼,向前走去。
等等……顾谦下意识想要伸手去阻拦,但陡然想到了宁奕可是打赢了韩约的绝世猛人,遂作罢。
牢狱的门,拦不住执剑者。
宁奕身形如穿水波,缓缓穿过牢狱铁栅栏,一层虚无涟漪层层荡开,大隋阵纹师设置的秘令层层掠动。
这一幕,看得太子蹙起眉头,摇曳皇权火折的动作都缓慢起来。
黑色潮水,在执剑者威压的挤压之下,被逼迫地层层收敛。
原先将整座甬道都淹没吞满的黑暗……此刻一点一点收拢成立体实态。
一枚盛开的,精致的黑色莲花,在执剑者灯笼的对立面凝聚而出。
“老先生。”
宁奕声音很轻地呼喊了一声,这一声呼喊,动用了神魂秘法。
他是想尝试唤醒袁淳身体里存在的真我意识。
面容狰狞的袁淳,只是神情惘然一刹,旋即恢复凶恶,狠狠向着宁奕撞来。
“轰——”
狭窄牢狱,剧烈震荡起来。
电光火石之间。
宁奕不慌不忙,身形向后掠去,动作几乎与袁淳前扑冲撞之姿态同时发生,不分先后。他拎着光明灯盏,躲开黑暗潮水,弹指叩出一缕剑光。
书院所收的“白虹”飞剑,当真如一抹白虹,在方寸空间遮天蔽日,抖落万缕剑芒。
顾谦双手遮住眼帘,不能直视。
张君令白布蒙面,神情自然。
太子眯起双眼,饶有兴趣观看好戏。
袁淳的后颈撕啦一声,飚出一串密集而又连绵的鲜血,咔嚓咔嚓的剑气撞击之音,不断在老者口中响起。
他狠狠咬着白虹,不肯松口,任凭剑气凿击。
白虹剑身附着一层神性,此刻神性剧烈流逝,黑暗侵蚀之下……人会永堕,剑器亦是如此,尤其是生出剑灵的飞剑。
宁奕依旧是不慌不忙,继续二叩指。
这一次,龟纹龙藻飞出,一左一右,钉在交叠双手,防御姿态的袁淳肩头,将左肩右手,右手左肩,钉穿起来。
“嗖”的一声。
石壁震荡起层层破碎的黑暗潮水。
袁淳含着白虹,身子被两把飞剑钉住,愤怒嘶吼,无济于事。
他本想凭借黑暗消化神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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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宁奕便如无量大海,无须什么动作,山字卷便自行将滚滚神性送入三把飞剑之中。剑身神性虽然看似微薄,但实际上极其浑厚,后续无比绵长。
宁奕伸出两根手指,翻了翻倒在地上的龙凰身体,女子先前虽是眼神灰暗,但离了袁淳,整个人瞬间如抽了魂魄一般……软绵绵倒在地上,丝毫反应没有。
“龙凰还活着……”
探了探鼻息,宁奕开口,顾谦松了口气。
但并没有高兴多久。
“她真的将自己贡献给了袁淳。”
宁奕皱起眉头,手指抬起,缓缓隔着肌肤上尺余距离,感应下来……这具身子,的确还有生命迹象,但体内像是被塞了棉花一般,填满了污秽。
宁奕摇头道:“想要让龙凰开口,几乎没什么可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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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心甘情愿,给影子当祭祀品,维系影子的存在。
这样的人,还真是罕见……当初阳平洞天,死在影子手中的人,大多还是不听劝告误入洞天的修行者,在灵山,最多就是被欺骗的教徒。
像龙凰这样,明知师父堕落,还指望自己血肉能加以感化的人,实在太少了。
这,很忠诚。
但,也很愚蠢。
太子不带杀气,笑着问道:“宁奕,龙凰还有什么开口的必要,你莫非以为……本殿在骗你不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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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宁奕不敢。”
宁奕站起身,望向被自己三把飞剑钉入石壁的袁淳,对太子抱拳揖礼,道:“还是请殿下施展手段,让袁淳先生,短暂醒来吧。”
太子温和笑了笑。
这宁奕……还真是好眼力啊……
李白蛟抬起手臂,被他带入茶室甬道的那枚火折子,哗啦一声,无风自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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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时之间,狂风大作。
宁奕的神性灯笼,抵御火光,飘摇沉浮如一叶孤舟。
唯有太子的一点冠冕之火,坚定地悬浮。
非但没有熄灭,反而燃烧地更加旺盛。
狂风吹拂地顾谦身子左摇右摆,拽着张君令一条臂膀,勉强站住。
而身材瘦削的李白蛟,屹立如竹,双脚牢牢钉在地面,纹丝未动。
漆黑莲花,被冠冕之火灼地炽烈摇曳。
被钉在石壁上的袁淳,双目浑浊,一点一点,恢复清明。
超棒的玄幻小說 劍骨 ptt-第五百零七章 天都城內無祕密推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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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从山顶缓步慢行。
太子笑道:“虽然不是朋友,但还是要谢谢你。”
宁奕摇头,道:“既然下山了……就不必说这些。”
今日登顶,距离真龙皇座只差最后一步,太子仍没有选择坐上去。
宁奕知道……今日长陵冰封世界的景象,非但没有解除太子的心魔,反而让那份执念萦绕缠结得更深。
仔细想想,自己和太子的关系,微妙又复杂。
他们二人,虽不是朋友,但在过往的数次博弈之中,不知不觉,交心相处。
比起朋友。
他们更像是棋逢对手的竞争者。
宁奕心中有一个预感……如果真正能完成所谓的“北伐”,或许太子会将最后的手段,才华,底牌,用来对付自己。
可惜这个目标太大。
北伐区区二字,却是字字重若千钧。
大隋千古帝王,无一能成。
今日,太子没有坐上真龙皇座,宁奕心中竟然没来由生出了一丝遗憾来。
一个时代的浪潮涌尽,浪花散没,太子是最终的胜利者。
而站在另外一个绝巅处的宁奕,其实是认可他的胜利的。
李白蛟确是一个合格的“领袖”,也是一个有资格坐在真龙座上的“皇帝”。
“不必想得太多,这是我的选择,与你无关,与长陵无关……甚至与我的父皇无关。”太子低声笑道:“我若是没有坐上那尊皇座,与外人的流言蜚语,动摇手段,都没有关系。”
李白蛟在心中默念道。
没有坐上真龙皇座,只是自己还不够强大罢了。
“十日之前,给白鲸处刑之时,他与我一同登长陵。”太子回过神,道:“李白鲸,对我说了当年红山高原的事情。”
宁奕先是一怔,旋即意识到太子口中的红山高原。
当年西境东境角力,在天神高原狩猎日各施手段,打开九灵元圣禁区,两位皇子钻入红山,比拼谁先坐上红山甬道尽头的“皇座”。
那不是真正的真龙皇座。
是太宗给子嗣所设下的考验。
即便如此……亦是有谶言之兆,吉凶之预,胜负之分。
最终两位皇子都不是赢家。
由于红山禁区被姜麟追杀,宁奕在生死之境触发奇点……于是造就了让两位皇子大出所料的一幕。
他搂着徐姑娘,大大咧咧从奇点破碎的虚空上方降落,一屁股跌坐在了皇座之上。
宁奕倒是没有想到,这场胜负,被二皇子李白鲸如此耿耿于怀地牢记在心。
临刑之前,生死之际,还要将此事告知太子……这是想要挑拨二人关系,引起太子的猜疑?
“我们皇族,讲究气运,卦象,吉凶。”
太子呵呵一笑,道:“你跌坐红山的那一幕,已经是一种‘谶相’,如果换做我是李白鲸,也一定会谨记在心。”
说到这里,宁奕眯起双眼,神色有些恍悟。
难怪……从红山之后,东境便不遗余力,试图致自己于死地。
当年权柄滔天的二皇子,麾下琉璃山势力,在大隋横推四境,已无敌手,李白鲸自认为是下一任皇座的冠冕者,眼中容不得丝毫沙子。
而自己的横空出世,带来的大凶卦象,已是一种威胁。
“有些时候,谶相当不得真。”宁奕摇头,平静道:“我对那长陵的真龙皇座,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。”
“或许你说得没错……”太子心不在焉,瞥了眼宁奕反应,轻声道:“李白鲸倒也没有看错谶相,如果当年杀了你,他未必会输。”
宁奕若死。
烈潮便不会发生。
东境仍然是最大的赢家。
“若将天下视为棋局,真正的大势激变,往往都是因一枚棋子的变故而产生……”太子懒洋洋道:“越是完美无瑕的布局,越是简单浑厚,棋子越少,越不会出现失误。”
复盘东境战争。
两人的胜负手,其实就在于此。
说到这里,便难免显得不够沉稳,颇有些洋洋自得的意味。
宁奕神色复杂,有些不认识眼前的李白蛟了。
本来以为,太子喜怒不形于色……即便胜下这场东境战争,他也不会因此而欣喜,高兴,毕竟是心中装着吞下整座北方妖族天下的男人。
可如今。
不动如山的形象,在此刻却是直接坍塌了。
太子罕见地轻松笑道:“若要论内斗,本殿倒还没怕过谁。”
的确。
在层层阻力下生长,一边亲手创立春风茶舍,一边饰演千面储君……李白蛟的前半段人生不可谓不艰难。
只是宁奕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……
他无奈摇头,讥讽道:“殿下,您是否有些得意地过头了呢?”
“既然胜了,自然是要得意的。”太子惬意地长舒一口气,声音从轻松变得凝重,道:“白鲸和甘露,都不是简单的对手……唯有赢下他们,我才有资格说北伐啊。”
此言。
倒是不虚。
若倒悬海禁制放开,讨伐东境的难度,可不逊色于讨伐妖族某位皇帝多少。
太子和胞弟都受到了铁律限制,无法简单地以绝对实力碾压过去,以减少内耗为前提的压缩战场,击垮东境……这场战争的胜负或许早已注定,但太子这几年来所做的谋划,筹备,可称之为滴水不漏。
西境有徐清客,东境有甘露韩约,太子身旁什么都没有,只有他一人。
从谋士侧算这条路上来看,当年太宗所赋予三位皇子的“选择权”,只有太子走对了。
这是一场大胜,一场属于他自己的大胜。
不知不觉,两人已经走完长陵山路。
李白蛟看着面前的星火门户,笑道:“其实……今日观冰陵,并非一无所获。”
“本殿,刚刚立下了一个决心。”
“决心?”
宁奕挑起眉头,有了些许好奇。
除了坐上皇座,还有什么事情……是需要太子立下决心的?
踏出星火门户,长陵风声扩散,飞鸟掠上云霄。
宴席上一片觥筹交错,啷当之音。
群臣观歌舞,长陵君臣出。
“诸位——”
太子走出长陵,衣衫肩头发梢上的风雪霜屑都化为飞絮,连面色上的病态苍白都削弱下去,显得红润而富有血色。
皇权的加持下,他的声音郎朗如雷,响彻长陵。
一时之间,宴席凝滞,所有人都望向年轻太子。
“东境之战,是大胜。”
“但……并非本殿之胜,亦非宁都督之胜。此战之胜,非一人之胜,乃天下之胜!”
今日是一场庆功宴,明面上是为宁奕所设,但实际上,是为每一位在东境战争中做出贡献的人物所设!
太子一句话,便引起四方激荡,有人举杯一饮而尽,有人高呼圣上,有人匍匐膜拜。
庙堂之上,衮衮诸公。把酒倾襟,涕泪横流。
太子也捻起一枚酒盏,双手抬起。
“然……此战之胜,本殿除却今宴到场诸公,还要感谢一人。”
没有人知道,此刻的太子究竟在想什么。
也没有人知道,接下来他会说什么。
三司六部,昆海楼使,所有人皆是神情惘然,彼此对视。
还有一人?
殿下刻意要点出名字,感谢的人?
张君令捻了一枚樱桃,缓缓咀嚼,青白布下的神情,下一刻变得呆滞。
“我的老师。前任莲花阁阁主,袁淳先生。”
长陵行刑那一日。
李白鲸临死之前,给自己的兄长留了一句其心可诛的“好言提醒”。
坐在他们位置上的人,谁还能没有几个秘密呢?
站得越高,越是如履薄冰,须得事事谨慎,一旦有丝毫差错……便可能会被人掀翻下来。
这一句劝。
太子听进去了,而且记下来了。
事实上他已经察觉到了“端倪”,监察司,昆海楼,公孙越,张君令……有些事情并不需要那么明确的证据,只需要一个模糊的感觉。
以太子的身份地位,做很多事情的出发点,就只是一个敏锐的直觉罢了。
有人在查自己春风茶阁暗室的秘密,他已经有了所谓的怀疑对象……在这个直觉浮现的那一刻,在怀疑对象具象化的那一刻,一场无形争斗,博弈,便重新开始了。
暗查与明挡,权威和意志……经历了这些,太子已经机械麻木,同时疲倦无比,这十日来,他始终在思考此事该如何处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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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今日长陵一行,登山下山。
他已经有了答案,也立下了决心。
“吾师袁淳,三具分身……”太子当着群臣之面,轻声将自己的秘密抖落,“仍有一尊留守天都。”
此言一出。
满座哗然。
张君令默默“望”向太子。
她没有想到,李白蛟竟然会将这真相主动说出。
宁奕也沉默了。
这……的确是一个需要立决心的事情。
“先生身染重疾,不可出世,于是深居春风茶舍府邸,避世不出,他曾严厉立下训诫,不见世人。”李白蛟轻声道:“但今日之胜……有吾师一份功劳。今日之后,拓碑留名,当有此名。”
庇护大隋国运万年绵长的铁律符纸,曾有这么一句著名的释言。
“天都城内,无秘密。”
其实这番话,不是留给庙堂群臣的戒律,也不是用来警告城内百姓,谨言慎行。
这句话,是光明皇帝所留下来的警言。
是留给后世掌权者的智慧——
君主与庶民无异。
坐在高处的人,若想见众生,须要先见光明。
不等太子说完——
“殿下。”
一道清脆声音响起。
顾谦身旁,一位窈窕白衫女子,缓缓站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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宴席风过,吹动张君令鬓角两抹龙须。
她开山见山地问道:“既然先生还活着……不知我可否见他一面?”
李白蛟沉默地思忖了一刹。
他笑道:“自然……可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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